作为中国民俗摄影协会老会员，四十余年来，秦岭用镜头聚焦陕西民俗、留存西安记忆，今年九月凭借作品《长安流年》斩获第25届平遥国际摄影大展“优秀摄影师大奖”，让长安记忆与晋商底蕴完成时空对话。今天，我们对话秦岭，探寻他镜头背后的民俗情怀与创作初心。
前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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缘起民俗
问：您深耕民俗摄影四十余年，作为协会三十年老会员，当初加入协会的契机是什么？“用镜头聚焦陕西民俗、留存西安记忆” 的想法又是如何形成的？
秦岭：其实准确的说，我拿起相机应该是上学期间，我学的是摄影专业，那时已经开始拍摄了，只不过是1977年以后我觉得有了比较像样拿得出手的作品。我是1994年加入中国民俗摄影协会的，当初入会很纯粹，一是那时全国搞民俗摄影的同仁不多，再一个就是当时陕西民俗摄协的领导对民俗摄影很重视，经常带领和鼓励大家出去拍片，尤其是要求一些摄影骨干要身先士卒的搞创作，从而带动和提高了大家的创作热情。
当时陕西民俗摄影氛围浓厚，很有影响。大家三五成群结伴而行，上陕北，下陕南，深入乡村，春节期间更是走出去，拍摄留存在民间的民风民俗和百姓的乡村生活场景。陕北是摄影人必去的地方，那时候许多好作品都出自陕北，连外省区的摄影人都千里迢迢奔赴而来。九十年代，陕西民俗协会组织的大型活动“全国百名摄影师看韩城”影响深远，韩城作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，保留着大量民间习俗，来自全国各地的摄影师纷至沓来，为宣传陕西民风民俗起到重要作用。我当时在韩城拍的片子，也多次在全国影赛中获奖。
《闹春》 1995年摄
《古镇迎春》 1996年摄
《合唱》 1995年摄
问：民俗摄影的哪些理念对《长安流年》的创作产生了影响？比如在记录视角、文献价值留存等方面，带来了哪些启发？
秦岭：民俗摄影通过影像，为民俗文化保护和有序发展留下文本，用影像记录下行将消失的传统文化项目，留存珍贵的历史实景。这一理念同样适用于城市摄影，我们可以通过镜头看到城市变迁、人们精神面貌与服装服饰的变化，让时代信息嵌入影像之中。同样是记录，城市和乡村只是两个不同的拍摄对象，不同的拍摄场景而已。
《看社火的乡亲》 1986年摄
《除夕夜》 1984年摄
2
《长安流年》
问：《长安流年》以“四十余年记录西安日常”的厚度斩获平遥大奖，您将纪实摄影从“记录”推向“有思考、有温度的凝视”，这种“凝视”体现在哪些创作细节中？
秦岭：四十多年拍摄西安城，我从简单记录到精心拍摄，对这座城的钟爱与情怀已无法分离，这也成了我心里的一种韧劲，驱使我不能停下拍摄的脚步，直至今天。同样，我没有忘记过民俗摄影对我的启迪与鞭策。拍摄中，我一直与被拍者保持着平和的心态和姿态，没有“张扬”和“侵略”，不以拍摄者的“势场”去挤兑被拍者，始终保持着交流，让身体放松，让眼睛有光，显现出温暖、平视。
比如这张1983年拍摄的《田间三姑娘》，就是在与她们的谈笑中按下拍摄快门的。我们年龄相仿，我呢也下过乡，沟通起来没有障碍，说说笑笑的，用的相机也很一般，但我想这份自然就是有温暖的拍摄，有温度的凝视吧。
《田间三姑娘》 1983年摄
《遗存》 2021年摄
问：您说西安与平遥是“用唐诗宋词写进华夏基因”和“用票号镖局镌刻商业辉煌”的两座老城，筹备平遥展时，您如何通过作品编排让“长安记忆”与“晋商底蕴”形成呼应？
秦岭：西安古称长安，是我国历史上建城最久、建都最多的古都，平遥也有上千年历史。我觉得，华夏基因里不仅要有爱，还应该有浪漫和风花雪月，从这些美好升华出来的是对大自然、对情怀及人与人之间情义的温暖，在唐诗宋词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。而平遥晋商创造的商业辉煌，也是中华文明发展中不可或缺的部分。古都与古城的对话，有时空交合，也有温情与商业的和谐共生。
展览编排时，我们用照片展示出来的脉络暗合着古都与古城、古老和当下，一步步走来，一步步前行，展现二者的契合与不懈，就是我的目的，或者说是策展人艺术再创作的一个很好阐释。
《汉服照》 2025年摄
《秦腔自乐班》 2007年摄
问：您的作品黑白与彩色交织、人物与场景并置，您如何通过色彩模式匹配不同的场景情绪？这种形式控制是否为了更好地呈现“人间烟火”？
秦岭：在挑选照片时，为了更好的控制彩色与黑白的关系，人物与场景的有序搭配，让观者更好的在观看时有一个情绪价值的想象和愉悦，更能体现出古都长安在四十年历史进程中的演变，其中也包括摄影器材、相纸等行业发展演进。策展人与我反复沟通，明确展览要呈现纯粹的、温暖的档案式叙事。
《保龄球馆》 1996年摄
问：从“少年旅拍”到“抢救式追拍”，再到“情感守望拍摄”，您的创作心态和视角发生了怎样的转变？《长安流年》中哪些作品体现了这种转变？
秦岭：四十年的拍摄历程是漫长的，是从清涩逐渐走向成熟的过程。年轻时只知道把一个画面拍下来，认为好看、好玩。我就有十三四岁时拍摄的纪念照，还有那时拍摄的花花草草，那些只能说是“纪念照”，用现在的话说就是“旅拍”照，并不理解照片还有更多更高层面的意义。这个拍摄过程，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体会。而当你在长期的拍摄中，特别是不停反思自己的拍摄时，某个时刻就会突然醒悟，自己可能已经失去了很多拍摄目标。当你的锚点一旦明确为“我要拍什么”的时候，你就会不惜一切去追寻眼前的过往，这就是策展人提到的“抢救式追拍”。
《跳皮筋的女孩》 2010年摄
3
薪火相传
问：您的影像作品为西安留下海量“不可复制的档案”，未来在民俗摄影领域，是否有新的创作方向或未完成的“影像计划”？
秦岭：虽然已为西安留下了一些不可复制的影像资料，但我依然在坚持民俗方面的拍摄。早在2008年我出版了《串乡》作品集，内容以乡村为着重点，反映了陕西关中地区的民风民俗。2017年我又花了两年时间为陕西传统村落档案丛书拍摄了《贺一村》，这本书从村落面貌、历史见证、物质文化遗产、民间文化艺术、民俗生活、生产方式等方面反映陕北地区一个叫贺一村的村落历史。西安距拍摄地有五百来公里路，来回开车虽然辛苦，但无论冬去春来，我秉承摄影人的担当与使命，以一个民俗摄影协会会员的身份深入乡村了解一个村子的来去今生，我感到很幸运，能为陕西传统村落的档案记录增添一笔有价值的资料。
《乡村艳舞》 1999年摄
《打秋千》 1998年摄
《贺一村地貌》 2017年摄
《贺一村雪景》 2017年摄
问：当下不少年轻摄影师也开始关注民俗题材，作为深耕这一领域四十余年的前辈，您有哪些创作建议分享给他们？
秦岭：现在各个协会在组织摄影活动时，来的大多数是中老年摄影人，这个现象是我们要关注的一个问题。您说很多年轻摄影师也在关注民俗摄影题材，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事，真正做事的摄影师，他有自己对摄影的理解，他会在一个题材上下很大功夫，不单是摄影，还有文学。
比如这次在平遥获得“优秀摄影师”的女摄影师刘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。她十几年跟拍民间戏班子，用自己的艰辛和坚持，用光和影还原了戏班子的历史足迹，刘莉是用摄影为弘扬和传承川剧艺术作贡献。再比如我们陕西陕北的摄影师李建增，几十年来扎根陕北，他的双脚踏遍了周边的沟沟卯卯，记录下百姓再平常不过的日常，他用相机让一个景点成为三星级景区。刘莉和李建增都是拍民俗的，为什么能作出成绩，是他们心中有信念、有坚持、有持之以恒的态度。
《西安城墙》 2007年摄
《修复古城墙》 1987年摄
4
同心寄语
问：结合您拍摄民俗、留存地方文化的经验，您认为协会未来应如何发力，帮助会员将地方民俗影像转化为更具文献价值的史料，助力民俗文化留存？
秦岭：张望会长在协会成立30周年之际提出深入贯彻中央“四个服务”要求（“服务国家”“服务社会”“服务群众”“服务行业”），就是当前和今后协会的努力方向。协会在全国有这么大影响力和众多会员，在拍摄题材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。全国五十多个民族，哪个民族都在我们协会会员地域辐射和民族题材涵盖范围之内。
协会在张会长的带领下，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绩。下一步，应逐步实现全国省区摄影平衡发展。建议每年各省区带领会员立足本地，重点抓一两个项目，与地方部门强强合作，切实将民俗影像尤其是非遗项目有效转化为有价值的、唯一性的史料，做到抓实出成绩，让会员既入会又出成果。前面说了，现在不少年轻摄影师也在关注民俗题材，这是好事，可以鼓励他们加入协会，协会需要有新鲜血液的注入，才能可持续长久发展。
《看喷泉的孩子》 2024年摄
《秋阳下的游泳池》 2023年摄
问：平遥大奖是对您个人创作的认可，也是协会会员实力的体现。您是否期待协会组织会员作品展，或联动平遥大展等平台，让更多会员的优秀作品被看见？对此您有哪些建议？
秦岭：首先感谢平遥摄影大展对我的肯定和鼓励，我会继续拿起相机去记录，不会辜负平遥摄影大展的希冀。协会举办的国际民俗摄影“人类贡献奖”年赛，和以“发掘、记录、传播祖国的文化遗产”为宗旨的相关项目，都是非常有意义和有影响力的。协会多年来携手各级政府、文化机构及企事业单位开展多种形式的文化合作项目，为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作出了贡献。
协会完全可以组织会员的民俗摄影作品展，比如每年在平遥或者其他摄影大展期间举办平行展。建议先由各省区申报选题，成立艺委会进行审核，避免题材重复或碰撞，且宁缺毋滥；还可以组织分片摄影联展比赛，如华北、华南、西北等七大区域先进行展览比赛，再从七大区域中选拔好作品遴选参展；或者与其他协会合作，设立奖项名额联合办展。这样，既能扩大协会影响力，又能吸引会员积极参与，让更多民俗影像精品传播出去，让更多协会会员以此为荣。此外，一定要重视策展人的作用，策展人的艺术再创作，可以提升作品的传播度，也可以提醒摄影师在拍摄中容易忽略的问题。
《迎新春的人们》 2025年摄
《迎春的灯笼》 2022年摄
编后语
四十年光影流转，秦岭用镜头为西安定格了不可复制的岁月印记；三十年协会同行，秦岭用坚守诠释了民俗摄影人的责任与担当。民俗文化的传承，离不开一代代摄影人的深耕与守望。期待未来能有更多像秦岭这样的摄影人，用镜头捕捉民俗之美，用热爱守护文化之根。
秦岭
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员
秦岭，陕西西安人，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图片摄影专业。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，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员，陕西省摄影家协会艺术指导委员会委员，陕西省摄影家协会纪实委员会秘书长，陕西艺术摄影学会顾问，出版社美术编辑副编审。
其摄影作品被中国摄影家协会、崔振宽美术馆、广东美术馆、上海摄影家协会、上海美术馆、陕西档案馆、古巴国家美术馆等收藏。出版《四方爱》《走》《串乡》《拆迁》《城里城外》《老西安》《大唐帝陵三百里》《未曾远去的村落》《西安宗教文化概览》等摄影著作。
中国民俗摄影协会简介
中国民俗摄影协会（英文简称CFPA）成立于1993年，是由开国上将张爱萍创建并任首任会长、民政部注册登记、文化和旅游部行业管理、中央社会工作部党建直管的全国性社会组织，现任会长张望。凭借行业影响力与突出社会贡献，协会多次荣获文旅部“优秀社会组织”、民政部“全国先进社会组织”等国家级荣誉称号。协会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合作伙伴，教科文组织前副总干事汉斯·道维勒博士现任协会总顾问。
协会现有会员7万余人，是目前中国注册会员人数最多的摄影协会。协会始终以“发掘、记录、传播祖国的文化遗产”为宗旨，深耕民俗摄影领域：一方面，协会多年来携手各级政府、文化机构及企事业单位开展多种形式的文化合作项目，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当代传承；同时，积极参与世界多元文化的广泛交流与传播工作，其中由协会创办并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合作的国际民俗摄影“人类贡献奖”年赛（HPA）至今已举办十届，在国内外具有广泛的影响力与知名度。二十余年来，该赛事已汇聚全世界165个国家和地区的2万多名摄影师参与，积累了41万余幅涵盖181个国家和地区不可复制的民俗影像作品，成为记录人类文明的珍贵文献。
END